桃之夭夭
宿怨已久,需要出口.由来如此,非此即彼.既然说要放弃杯酒在手,于是,选择行走.我们的问题太多,生不能解决的,就交给死.死不能解决的,就交给爱.爱不能解决的,就交给行走罢. 夜里,放着音乐,在黑暗里发呆.漫不经心里的一个闪念决定了这个行程.好像一直是这样,每一个被我规划了很久的目的地,最终都没有成行,比如云南,比如西藏,比如凤凰...反而每次临时起意,决定出走的,都不是最向往的地方.或许,这就是人生,能够轻易得到的,都非所求.求之不得,方是大好.但凡是个人,大约都有这点贱. 晨起,天色尚好.翻出背包胡乱塞了相机衣物用品地图mp3,犹豫了两下,还是把金刚经塞进了包里,没有书的旅途太难熬,而经书大概更加适用一个人的行途.这些天每天和月儿很多消息来去,与她讲经,坐而论道,看似开导她,实则是说给自己听.你我皆是心有千结,有的相通,有的陌生.让我们的行李都越来越沉,于是,展示一些,交换一些,放弃一些,留下一些.自性自度,如果做不到,我们仍然互相需要.生活从来就不够友善,我们必须彼此抚慰. 来去杭州很多次,和月儿,和红颜,和妈妈,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旅伴,而这次,终于只是一个人.对于我来说,旅行的意义,并不在于风景,我只是,迷恋从此地到彼处,在路上,以及偶尔的生活在别处.离开,是为了跳出三界五行在一个距离之外更好的冷静观望. 有时候,旅行就只是简单到刹那的冲动战胜思维的习惯.大部分时间,我们被习惯左右着,不得不承认,习惯的力量大到可以杀死一只猪.你习惯某一个牌子的烟,你习惯那个口味的酒,你习惯去那家超市,你习惯走那条路,你也习惯每天的某个时刻接到某个人的电话,于是你也开始习惯总是想着他......习惯的久了,你以为这便是你生活的一部分,突然有一天,习惯被改变了,你不安,你烦躁,甚至你痛苦,可渐渐的你却发现,所有的不安烦躁苦痛竟都随着时间而淡化消失,生活并未因为习惯的改变而有所不同,我们开始习惯另一些习惯,换一个牌子的烟,换一种口味的酒,换了一个思念与被思念的人,,周而复始的相似. 怔怔看着车窗外,景致迅速变换着,如露如电,每一刻当下都飞快的成为过去,将来并不遥远,现在亦难久长,而过去更是不可追.如此,有什么结是不可以解开的?原来,令我们烦恼的俗事凡相,非是世事难解,皆因我们心有执着,不辨虚实.你以为风动,你以为幡动,其实,只是心动. 下了火车,直奔黄龙,此行杭城的目的,说来简单,只为去求一根签.晴日方好,水色滟涟,春风早已绿过了江南岸,绿柳正如烟,路边的花却见了倦意,难道已是春残?空气里分明有了初夏的味道,时令还是略迟了.幸福亦如这花开,繁华在彼岸,等我迢迢随风赶来,只能听见它们凋谢的声音.人人只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这里或是那里,都不是故地.满腹虔诚,抽出的是中签,百合花,签语并非难懂,只是一时难接受.呆了呆,给月发消息,她回说,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周围过于人工的景点实在激不起我一点点的游兴,甩了甩脑袋,且径直延了石阶往山上去了,并不知道这蜿蜒的路通向那里,只是凭了感觉一路行去.这并非来路,亦非归途,只是经过罢了.曾以为,天下的路只有两种,通向你想去的地方,或者离开的越来越远,如同酒有两种,醉人的和不醉人的,如同人亦有两种,你爱的和不爱的.而那一刻,突然明白,更有一种路,是离开又返回,只是打了一个圈.更有一种酒,是似醉非醉的,亦有一种人,只是似爱非爱的.行至山顶,出现了几条路,通向不同的目的地,通向不同的景致,选择,随心而至,如此,只能如此得盲目. 春色渐暮了吧,石阶上竟是铺了落叶.野花芳草,寂寞关山道,顶上枝荫繁茂,一线天光,无人打扰.半山有道院,烟火冷清,道士们在习乐,没有游人来去,他们堂内兴兴的唱,我在槛外静静的听.太清宫外正对着西湖,俯瞰下去,触目之处,皆是烟火人间,云渺水茫,天涯很远,寂寞很近.这道黄墙外的红尘,隔了的咫尺,又怎能远的过天涯?山一重,水一重,落花有几重,冷暖总无休,亦只是自知.信仰是他们的,我们有什么是可以笃定的?彼时我们以为时间很长,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有恃无恐.完全不料生命中竟可以有那么多忘记跟失去.凡事有尽,自得到那一刻始,每日我们都在逼近着那个终点,有时候是失去了这个人,有时候是失去了对这个人的爱情, 而一切当中唯一笃定的是,我们失去了时间。忘记的会再记起,失去的,却永是追不回. 天色向晚,雨淅沥沥的起.烟水楼台,杏花春雨,一日看尽不同江南春色,亦是我的造化.小楼一夜听春雨,迷糊中不时醒来,又断续睡去. 次日醒来,天色已晴.按计划,奔赴孙权故里,龙门古镇.原以为名气不大的此地,合该是个安静的去处.偏偏不巧,去得当地才知,此处被列为杭州休博会分会场,是日恰逢开幕式.镇子门口,已是人头攒动,更有锣鼓喧天,满是世俗的热闹喜气.那又有什么要紧,热闹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干,且自顾向古巷深处寻幽去.小镇里曲巷幽长,三两个弯下来便迷了方向,走到哪算哪吧,再深的巷,总有出口,如这心结,再难,总有解开的办法. 小镇已被开发,有些去处已经有了明显的雕琢痕迹,而我眼中的廊下堂前,乌瓦青砖,石路深巷在小镇人看来,亦不过只是寻常人家寻常街巷寻常阡陌.我们这些虚伪的城市人想要看的原生态,对于他们来说,是尽力要摆脱的陈旧和贫穷.他们努力修复古屋祠堂,铺设青砖小路,开出条条古街贩卖千篇一律的所谓特色物事,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象周庄同里一样了吧,被粉饰过的被格式化了的所谓江南风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 走着走着,已在镇外的田畈,没有了游人穿梭.回头看去只见日色映溪连山,又照返村间,黑瓦白墙的人家,衬的天地益发清明澄静起来.不远处,是青山横翠微,东风吹欲醉.走了这许久,怎么烦恼到愈发清晰起来了?四顾田陌,是青色苍茫,沿着田间小路行去竟是到了龙门山下.山路是石块的简单铺就,一点也不平整,路旁是山上一路流下的潺潺溪水.放眼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爬过很多次山,可从没有象这次这样,但闻鸟语声,不见人踪迹. 山边有零散的旧冢新坟,年华暗渡,有人来,就有人去.来来去去,生生死死,时有感慨,毕竟事未临头,虽则动情,毕竟寥寥,哪怕是迟早的事.是谁说人生苦短,他必是快乐大过苦痛.只有快乐的时间才会觉得短暂,而苦痛向来太过漫长. 行至半山,耳边只有鸟叫声和溪水潺潺,此时的风满是乡间野地的气息,更觉空谷如此幽静,荒烟蔓草,岁月绵长,真叫人心慌。春风几度,山水永是无言,哪里的山水都还是一样,不一样的又是什么?给他们发消息,狠狠的.原来寂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阳光下变幻的影子,存在于往事和幻觉之中.同会此世,莫非累劫之缘,寡酒难饮,孤掌难鸣,如短信所言,我爱你们每一个.世事皆是一物换一物,我们总要求快乐多一些再多一些,代价便是当我们爱时,比别人更用力,而当我们伤痛,亦较别人加倍的深.坐在山路边,是满山青翠,春色浓的象泼翻的墨,兀的,心内竟觉一片荒凉,乏力了.于是,转身下山.我总是这般随性,如前所说,在乎的不是风景,亦非结果,既已在路上,大可就此结束.好比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那个人有多么特别,只是因为我们需要爱别人的那个过程.如同我们爱上喝酒,不是因为酒本身的滋味美妙,我们只是迷恋酒醉后的恍惚迷朦.更何况,若与此山缘份未了,后必再遇,若是缘尽,至此足矣. 回返杭城,等车的间隙,闲逛.偶见骨扇,扇面是几点桃花,桃粉色的花瓣,象是丝绵粘染了的胭脂,嫣嫣然渗开去,热闹又不失娴静,象是江南女子,有小家碧玉的闺秀又不失窈窕.扇骨是磨深的竹子本色,空气里真真都是初夏的味道了.立刻收归囊中,拿来配夏天穿的旗袍,该是八字很合吧.看我,还是逃不脱对人间色相的执着妄念. 又是夜车,火车摇摇晃晃黑暗里穿行.我终于神色恍惚,竟是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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