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包饺子不算过年

我在厨房里包饺子，和面用的是瓦盆，盖面盆兼摆饺子用的是高梁杆儿穿成的圆形盖帘，木擀面轴木案板，一切都跟我从小熟悉的一模一样。 还有窗外的鞭炮声，一阵一阵响个不停，兼或还夹杂有消防车的鸣笛声。这是大年初五的傍晚，这里是北京的城区——差不多就可以算作是闹市区，可生效了十来年的禁放令一年比一年更像个笑话儿了。 家里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厨房的吊柜底下装了灯，操作台面上的光线充足。新鲜的猪肉馅，新鲜的“绿色”蔬菜——从商场的地下超市中买来的昂贵的“有机”茴香，周围那些平时摆摊儿卖菜的商贩们早都回家过年去了。鸡蛋一个打散炒熟铲碎，大海米一把开水浸过切碎——优质海米是饺子的灵魂，超市里的白白嫩嫩的袋装虾仁却往往徒有其表。 初五是吃饺子的日子，从来有“破五”一说。包饺子的日子当然还有大年三十了，不过除夕从来是有一桌丰盛的团圆大宴的，饺子只用作熬夜之后的夜宵。 三十儿那天中午我逛官儿批(官园小商品批发市场)去了，看那些卖灯笼、春联、福字儿、各色拉花、贺卡的小摊红红亮亮的一片。还有个摊儿卖各种各样的咖啡磨子，还兼卖咖啡，蓝山、摩卡什么的，守摊儿那女孩子说咖啡已经卖光了，咖啡杯具倒还很多。有个中年妇人卖各色的小地毯，一对年轻人看上了一副一双脚丫子形状的，摊主要价95块，那俩年轻的不干，就争执起来。我是去买一种白塑料下水管的，用来装在厨房的洗池下边，可以压缩伸展以适应各种空间。摊主要4块，我只肯给他3块他也就卖了。 出了官儿批，又坐特4到前门去转，特4是双层车，我坐在上层看街景。街上车比平时要少得多，从车公庄到前门一路都畅通无阻。行人好象也少了些，和平门一带的街上，厂甸庙会的招牌已经在路边挂了一排。 前门有家门脸很小的梅园乳品店，小到从门前走过都没注意到它，还是专门走到街对面找才看到的。我要松仁奶酪，售货员说没了，只好换成蛋黄奶酪。松仁奶酪也就是原味奶酪，是梅园最地道的吃食，其它的好些新品种则感觉一般。蛋黄奶酪有点像广东的双皮奶，不难吃，但我还是更习惯松仁奶酪。 前门箭楼周围的公共汽车线路真多，我想挑一条没乘过的线来坐，就上了5路。5路过天安门、中山公园，然后就从长安街上拐进南长街，南长街两侧都是些青砖灰瓦的平房，有的地方正在翻盖新的四合院，故宫的一个对游人不开放的门——西华门，也跟这条小街通着。5路车还过北海、景山、地安门、鼓楼等处，终点在德胜门箭楼西侧，基本上是从北京旧城区从南往北穿过。外地来京旅游的朋友有空儿不妨乘一下这路车，对北京的传统面貌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等到了少爷的奶奶家时，天都快黑了。一进门，他奶奶就说：“怎么才来?还等着你给我和面呢!”我看见面已经和好，在盆里用湿布盖着。少爷的爷爷奶奶平时很少吃饺子，偶尔吃的话一般也是买商店里压好的饺子皮儿，和面的事儿是很少有的，一盆和好的面就让我觉得过年的气氛出来了。 那天我们吃过晚饭后，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他们的面和得有些软，所以皮儿没法儿擀得太薄，好处就是擀着比较省劲儿。那天的饺子皮儿好些都是老爷子擀的，这要是在我娘家我就该挨说了。因为我姥姥觉得擀皮儿这活儿比包饺子要繁重得多，必须得小辈儿擀皮儿老辈儿包，否则就是没规矩。她住在我舅舅家时，有回她儿媳妇擀皮儿、孙子媳妇包，老太太一旁看到就不乐意了。 少爷的奶奶家没这些说道，大家乐意干啥就干啥。少爷的婶不会包饺子，不过她平时请的那位小时工会包，她说那位大嫂手脚特快，一大帘儿饺子一会儿就包出来了。我一边包饺子一边问少爷他婶：“你们那个打破教师终身制的改革最后如何了?”弟媳说没下文了，那位改革的倡导者目前也已经下了台，不当官了。 少爷的婶在一所挺有名儿的大学里教书，前两年那儿人事制度改革闹腾得沸沸扬扬，他婶审时度势，稳妥起见就又读起了博士，为自个儿考虑砝码能加一个是一个。结果制度虎头蛇尾，学位却不能半道儿扔下，只好善始善终接着往下念，好在是在职读，也不耽误挣钱。那天她戴了只特粗的金镯子，跟我说其实是空的，并没多重。我那条镶着碎钻的银手链还是一年前在百盛买的，希腊货，戴了一年了表面还是光洁如新，一点儿都没发污，让我怀疑里边儿是不是掺了不锈钢。鸡年好象又兴黄金首饰了，有空儿我也应该到菜百(菜市口百货商场)去挑一件，听说菜百的鸡年金砖一摆上柜台就抢光了。我真是特喜欢那些24k足赤的金首饰，金光灿灿的，过年看着特喜庆。 那晚上的饺子馅儿很不错，半夜大家煮了些吃，很香。只是少爷捣乱跟里边包了好几个腰果、红枣什么的，我吃到一个一咬开满口都是咖啡末，不过我也没说他。我从来不在他奶奶家或是他姥姥家里教训他，对在这种地方我俩的相对地位我还是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的。 我爸我妈和我姥姥他们大概也是三十儿晚上包的饺子吧?要不就是初一包的，反正我初二回去时他们还剩了好些，都煮好了放在一只大塑料饭盒里，我走时我妈就让我带回去。 我把一饭盒饺子搁进车里，就去世界公园了。我还是头一回去这个地儿，尽管它已经建成好些年了。 世界公园在北京西南的丰台地界，离一个叫大葆台的汉代古墓不远，当初上学时我曾经专门去看过那座古墓博物馆，那时交通不便，是在丰台火车站南边的一家小修车铺里租了辆自行车才到的那儿，现在四环路早已贯通，去那儿很方便了。 世界公园的门票很贵(成人65，儿童35)，并且既非古迹，也算不上名胜，加上天冷，游人很少。园内的建筑显得都很旧了，地砖也多有残损，一副破败相。这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看一次模型展，而已。不过少爷非常喜欢，他对那些建筑模型表现出极大兴趣，并且对其各自的典故相当熟悉，根本就无需我的指点。我印象比较深的只有一座欧洲城堡，我记得illa在携程上写过，好象叫新天鹅堡，在德国。 从公园出来往回走的路上，我拐进路边一片叫作“总部基地”的深灰色楼群里转了转，这是好大的一片写字楼，一模一样的大概有上百栋，都空着，鬼城一样。转了两圈儿之后，有位保安过来拦我，问我有何贵干，我摇下车窗说我要买楼，他说那您等初八再来，现在售楼处放假了，没人上班。 到家天都黑了，就把我妈给我的饺子用油一只只煎了，作了晚餐。我妈包的饺子馅里边还加了点蒜黄提味儿，这是我家冬天习惯的做法。 初五了，过年的第三顿饺子我决定一定要自己认真地动手包，和面、择菜、拌馅、连擀带包一道道工序一丝不苟，并且全部是独立完成。终于，盛馅的搪瓷盆空了，盖帘儿上的饺子满了，锅里也放好了水，火尚未开，我一边看报一边等……电话响了，少爷的声音，他说他们游完泳了，正在往家走，他今天游了1000米，很饿。我在厨房里包饺子，和面用的是瓦盆，盖面盆兼摆饺子用的是高梁杆儿穿成的圆形盖帘，木擀面轴木案板，一切都跟我从小熟悉的一模一样。 还有窗外的鞭炮声，一阵一阵响个不停，兼或还夹杂有消防车的鸣笛声。这是大年初五的傍晚，这里是北京的城区——差不多就可以算作是闹市区，可生效了十来年的禁放令一年比一年更像个笑话儿了。 家里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厨房的吊柜底下装了灯，操作台面上的光线充足。新鲜的猪肉馅，新鲜的“绿色”蔬菜——从商场的地下超市中买来的昂贵的“有机”茴香，周围那些平时摆摊儿卖菜的商贩们早都回家过年去了。鸡蛋一个打散炒熟铲碎，大海米一把开水浸过切碎——优质海米是饺子的灵魂，超市里的白白嫩嫩的袋装虾仁却往往徒有其表。 初五是吃饺子的日子，从来有“破五”一说。包饺子的日子当然还有大年三十了，不过除夕从来是有一桌丰盛的团圆大宴的，饺子只用作熬夜之后的夜宵。 三十儿那天中午我逛官儿批(官园小商品批发市场)去了，看那些卖灯笼、春联、福字儿、各色拉花、贺卡的小摊红红亮亮的一片。还有个摊儿卖各种各样的咖啡磨子，还兼卖咖啡，蓝山、摩卡什么的，守摊儿那女孩子说咖啡已经卖光了，咖啡杯具倒还很多。有个中年妇人卖各色的小地毯，一对年轻人看上了一副一双脚丫子形状的，摊主要价95块，那俩年轻的不干，就争执起来。我是去买一种白塑料下水管的，用来装在厨房的洗池下边，可以压缩伸展以适应各种空间。摊主要4块，我只肯给他3块他也就卖了。 出了官儿批，又坐特4到前门去转，特4是双层车，我坐在上层看街景。街上车比平时要少得多，从车公庄到前门一路都畅通无阻。行人好象也少了些，和平门一带的街上，厂甸庙会的招牌已经在路边挂了一排。 前门有家门脸很小的梅园乳品店，小到从门前走过都没注意到它，还是专门走到街对面找才看到的。我要松仁奶酪，售货员说没了，只好换成蛋黄奶酪。松仁奶酪也就是原味奶酪，是梅园最地道的吃食，其它的好些新品种则感觉一般。蛋黄奶酪有点像广东的双皮奶，不难吃，但我还是更习惯松仁奶酪。 前门箭楼周围的公共汽车线路真多，我想挑一条没乘过的线来坐，就上了5路。5路过天安门、中山公园，然后就从长安街上拐进南长街，南长街两侧都是些青砖灰瓦的平房，有的地方正在翻盖新的四合院，故宫的一个对游人不开放的门——西华门，也跟这条小街通着。5路车还过北海、景山、地安门、鼓楼等处，终点在德胜门箭楼西侧，基本上是从北京旧城区从南往北穿过。外地来京旅游的朋友有空儿不妨乘一下这路车，对北京的传统面貌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等到了少爷的奶奶家时，天都快黑了。一进门，他奶奶就说：“怎么才来?还等着你给我和面呢!”我看见面已经和好，在盆里用湿布盖着。少爷的爷爷奶奶平时很少吃饺子，偶尔吃的话一般也是买商店里压好的饺子皮儿，和面的事儿是很少有的，一盆和好的面就让我觉得过年的气氛出来了。 那天我们吃过晚饭后，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他们的面和得有些软，所以皮儿没法儿擀得太薄，好处就是擀着比较省劲儿。那天的饺子皮儿好些都是老爷子擀的，这要是在我娘家我就该挨说了。因为我姥姥觉得擀皮儿这活儿比包饺子要繁重得多，必须得小辈儿擀皮儿老辈儿包，否则就是没规矩。她住在我舅舅家时，有回她儿媳妇擀皮儿、孙子媳妇包，老太太一旁看到就不乐意了。 少爷的奶奶家没这些说道，大家乐意干啥就干啥。少爷的婶不会包饺子，不过她平时请的那位小时工会包，她说那位大嫂手脚特快，一大帘儿饺子一会儿就包出来了。我一边包饺子一边问少爷他婶：“你们那个打破教师终身制的改革最后如何了?”弟媳说没下文了，那位改革的倡导者目前也已经下了台，不当官了。 少爷的婶在一所挺有名儿的大学里教书，前两年那儿人事制度改革闹腾得沸沸扬扬，他婶审时度势，稳妥起见就又读起了博士，为自个儿考虑砝码能加一个是一个。结果制度虎头蛇尾，学位却不能半道儿扔下，只好善始善终接着往下念，好在是在职读，也不耽误挣钱。那天她戴了只特粗的金镯子，跟我说其实是空的，并没多重。我那条镶着碎钻的银手链还是一年前在百盛买的，希腊货，戴了一年了表面还是光洁如新，一点儿都没发污，让我怀疑里边儿是不是掺了不锈钢。鸡年好象又兴黄金首饰了，有空儿我也应该到菜百(菜市口百货商场)去挑一件，听说菜百的鸡年金砖一摆上柜台就抢光了。我真是特喜欢那些24k足赤的金首饰，金光灿灿的，过年看着特喜庆。 那晚上的饺子馅儿很不错，半夜大家煮了些吃，很香。只是少爷捣乱跟里边包了好几个腰果、红枣什么的，我吃到一个一咬开满口都是咖啡末，不过我也没说他。我从来不在他奶奶家或是他姥姥家里教训他，对在这种地方我俩的相对地位我还是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的。 我爸我妈和我姥姥他们大概也是三十儿晚上包的饺子吧?要不就是初一包的，反正我初二回去时他们还剩了好些，都煮好了放在一只大塑料饭盒里，我走时我妈就让我带回去。 我把一饭盒饺子搁进车里，就去世界公园了。我还是头一回去这个地儿，尽管它已经建成好些年了。 世界公园在北京西南的丰台地界，离一个叫大葆台的汉代古墓不远，当初上学时我曾经专门去看过那座古墓博物馆，那时交通不便，是在丰台火车站南边的一家小修车铺里租了辆自行车才到的那儿，现在四环路早已贯通，去那儿很方便了。 世界公园的门票很贵(成人65，儿童35)，并且既非古迹，也算不上名胜，加上天冷，游人很少。园内的建筑显得都很旧了，地砖也多有残损，一副破败相。这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看一次模型展，而已。不过少爷非常喜欢，他对那些建筑模型表现出极大兴趣，并且对其各自的典故相当熟悉，根本就无需我的指点。我印象比较深的只有一座欧洲城堡，我记得illa在携程上写过，好象叫新天鹅堡，在德国。 从公园出来往回走的路上，我拐进路边一片叫作“总部基地”的深灰色楼群里转了转，这是好大的一片写字楼，一模一样的大概有上百栋，都空着，鬼城一样。转了两圈儿之后，有位保安过来拦我，问我有何贵干，我摇下车窗说我要买楼，他说那您等初八再来，现在售楼处放假了，没人上班。 到家天都黑了，就把我妈给我的饺子用油一只只煎了，作了晚餐。我妈包的饺子馅里边还加了点蒜黄提味儿，这是我家冬天习惯的做法。 初五了，过年的第三顿饺子我决定一定要自己认真地动手包，和面、择菜、拌馅、连擀带包一道道工序一丝不苟，并且全部是独立完成。终于，盛馅的搪瓷盆空了，盖帘儿上的饺子满了，锅里也放好了水，火尚未开，我一边看报一边等……电话响了，少爷的声音，他说他们游完泳了，正在往家走，他今天游了1000米，很饿。 我开始煮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