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有芭沙
据说,他们的先祖来自遥远的东方,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因此他们对太阳充满神圣的崇拜;他们诞生时,就种下一棵树,陪伴自己成长,当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时,就砍下这棵树,搭起自己魂归故里的桥,把自己掩埋在密林深处,消除自己在世上的一切痕迹,再在自己身上种下一棵树,让生命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延续;他们的男子,头部四周被剃得青光,头顶挽着发髻,打着赤脚,穿着自织的青色土布衣裤,上衣斜襟铜扣衣,裤子直筒大裤管,长年身佩腰刀,肩扛火药枪;他们的女性,穿着大襟衣、百褶裙,扎着绑腿,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岜(音bia)沙”,意为草木繁多的地方,这个丛林中的部落仅有2000余人,居住在贵州省从江县往南的月亮山的茫茫林海中。因岜沙人周围分布的均为苗族,而他们又习惯身着黛青土布衣服,因此外人习惯把他们称为黑苗。但他们的风俗习性与其它苗族人大相径庭,他们自己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苗人。传说岜沙人的先祖是三苗九黎部落的一支,居住在遥远的东方,一个与太阳相伴、以水稻为食的地方,后来他们的首领蚩尤与黄帝大战涿鹿,兵败后被杀,蚩尤的80位兄弟率领残部向南向西撤退,岜沙人的先祖作为九黎部落的先头部队,一直披荆斩棘冲锋在前,后来他们辗转逃进了岜沙的茫茫林海中,正在行进时,他们的带路犬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水塘,原来这个水塘长满了浮萍,肉眼看上去以为是草坪。他们看到这里崇山包围,树林幽深,水源丰富,既便于隐蔽,又可种植水稻,便决定留下来,在这里隐居。
岜沙人以水稻为主要农作物,长期在山林中狩猎。由于他们居住的地方山高林密,交通不变,千百年来极少有外人进入。当我们走进岜沙时,随处可见茂密森林和参天古木。岜沙并不大,村寨建于山粱坳口一侧的半坡上,面向都柳江,村寨的木楼古朴而简单,四周密林环绕,环境幽雅;他们衣着传统,发型奇特,常年赤脚,(为了方便游客进出,当地政府拨款修建了水泥路,村民却大为不满,因为夏天太阳暴晒,水泥地烫得没法下脚,所以很多人只好脚蹬解放鞋,但大多数时候大部分人依然是赤脚),他们独特的衣着和生活习俗让我们仿若置身在遥远的古代部落。
岜沙山寨里,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就是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山顶的密集木建筑,它们分别是禾晾与木屋,重重叠叠如宫殿和古堡,隐藏在密林深处;从高处望去,已经生满绿色青苔的树皮房顶鳞次栉比。
岜沙人原始收割糯谷的方式,造就了寨子里最独特的风景——禾晾。禾晾是岜沙人晾晒稻穗的工具,他们在地里扎下几根碗口粗的木头,在竖立的木头上横穿数根木头,组合成一个高高的木架,顶端以杉树皮做顶遮雨,每个禾晾高约六至七米、宽约四到五米。每当水稻成熟时,岜沙人就全体出动到田里收割稻穗。岜沙人虽身处密林深处,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粗放耕作生活,但他们收割糯谷的工序却极其精细,他们收割糯谷时并非向其它地方一样用镰刀,也并非连稻草一起割下来,而是极其讲究的用一把小巧得如同剃须刀的刀片,镶嵌在一个长长的木架上,然后用这个刀片将谷穗一根根地挑出来割下,谷草则留在田里。他们将割下来的谷穗捆绑成一小把一小把挑回山寨,然后倒挂在禾晾上晾晒。由于全寨的禾晾集中在一起,当家家户户的糯谷穗一排排挂起时,形成金灿灿的一大片,直入云天,仿若华丽的绸缎从天而降,绚丽而壮观。
当谷穗上的稻谷晾晒干透以后,岜沙人便会将它们取下来存放在禾仓里,直到吃的时候,才到禾仓里拿上几捆糯谷穗子,放进脚踏的石碓里舂。禾仓是一栋栋方形的小木屋,它们与禾晾相邻而建,集中成片,大多也是杉树皮盖顶。在那些新盖的禾仓柱子上,经常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剪纸小人被粘贴在上面,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是鬼师(驱鬼的巫师)的杰作,据说这些纸剪的小人是专门把守禾仓驱赶老鼠的
去苗寨,大多是去看女子,看她们艳丽的服饰,华丽的银饰;而去岜沙,则主要是看男子,看他们头顶那奇特的发型—“户棍”。
岜沙男人崇尚武力,平时身着自织的无领右开衫铜扣青布衣,直统大筒裤,青布裢,常年身挎腰刀,肩扛火枪,上山打猎,下河打鱼。爬山上树如履平地,极擅长爬山打猎,衣食住行均取之于山林河谷。他们十分重视自己身体的强壮,狩猎与耕作技术高超,还特别强调装束和身体的标志。岜沙男人非常重视他们的发髻,他们称自己的发髻为“户棍”, “户棍”是岜沙男性最重要的标志。“户棍”的显著特点是,男性头部四周的头发将被完全剃掉,仅留头顶的部分并挽成发髻盘于头顶,并终生保持这种发式。
岜沙的每个男孩,在七岁以后十五岁之前,都必须挑选一个日子举行成年礼。举行成年礼那天,这个男孩会邀约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一起上山打鸟、下河摸鱼……鸟打得越多,鱼摸得越多,就寓意他的本事越大,将来的出息越大;随后,他们会聚集在这个男孩家里,一起烧烤抓来的鸟鱼和喝酒;在他们尽情嬉闹之时,房族中的本家鬼师也在做着为孩子剃头梳理“户棍”的准备。
岜沙人不但发型留得独特,理发的工具也独特。最令世人惊讶的,是他们的理发工具不是剃头推子、不是剃头刀,而是割草用的镰刀。岜沙人使用的镰刀,刀身宽约五厘米,长约四十厘米,加上木头刀把,总长达到七八十厘米。鬼师告诉我们,剃头前一定要将镰刀磨利,特别是弯弯的刀尖上,因为剃头时大部分都是用的刀尖,否则很容易刮破头皮。在我们看来,尽管镰刀磨得峰利,但它依然是镰刀,用来割草不错,用来剃头则前所未闻。只见鬼师拿着巨大而锋利的镰刀,在头顶舞动着,头部四周那些应该被剃去的头发纷纷落地,不到片刻,除头顶部的头发外,四周被刮得光溜溜的没一根头发,而且没有半点划伤的痕迹。鬼师将孩子头顶留下的那些头发,挽成里了一个发髻,盘在了头顶,将其称为“户棍”,如此便完成了祖上传下来的严格**仪式;父辈们则为孩子背上自己亲手为他打造或祖上传下来的***,至此,一个标准而英武的岜沙汉子将正式出现在村寨里。
关于“户棍”的起源,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开天辟地就是这样的;有人说是老祖宗蚩尤战败后,苗族从东方迁徙过来就是这样的;还有人说,春秋战国时期就是这样的;也有人说,岜沙人以头象征高山,头顶的发髻便是山上的树木;也有人说,岜沙人是用人体最神圣的头部来表达他们的信仰崇拜。但不管其起源何时何地,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岜沙的祖先在岜沙定居,他们保留着这样的发型,也未有人做过任何改变。
在岜沙,人死了后必须马上埋葬,上午逝世,下午埋葬,晚上逝世,次日安葬,一般都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不讲阴阳时辰,也不卜卦择日下葬;不选择风水宝地,也不筑坟刻碑;不大操大办,更不宴请四方。当某人去世后,亲戚朋友闻讯都会赶来帮忙,他们会首先上山砍伐那棵生前就属于逝者的大树,然后刀砍斧凿做成一具简单的棺材;然后在密林深处挖一个大坑作为墓穴,把棺材放置其中;随后逝者的家人会用自织的藏青将其包裹,请房族鬼师做一个简单的超度仪式;最后大家会从死者家的禾晾架上,取下第三根横着的禾晾木,将死者遗体抬到山上放进棺材里,在鬼师的咒语声里埋葬死者所有的一切。他们的丧事极为简朴,一场丧事,只有一人戴孝,丧者即使儿孙众多,也只要一人戴三尺孝帕,其余的子女及亲友都不需戴孝;而所有来吊唁的亲友送礼只是送一两卡“禾”(约5公斤糯稻),由丧家安排吃一餐饭。
岜沙人认为,祖先能够逃避灾难,自己的民族能够得以繁衍,主要是得益于祖先选准的这块宝地,得益于这片土地上的那些森林的荫庇;因此岜沙人男人认为自己头上蓄留的发髻,就是山上生长的树木;而自己身上穿的青布衣服,就是美丽的树皮,自己和树是属于同一个世界。于是岜沙人对树木特别崇拜,把树木当神来祭拜。岜沙人说:“人来源于自然,归于自然;生不带来一根丝,死不带走一寸木。”因此从古到今,岜沙从不滥伐树木,毁林开荒视为与宗族作对的行为。如谁私自砍伐大树或幼苗,发现后即先叫他植上两倍数量的幼苗,再行处罚,有钱罚钱,无钱则宰杀他家的牲畜,让大家吃,以示警告。即便有时不得以而为之,也仅仅局限于生活生产所需,其余概受制约。所以尽管321国道早在1965年就从岜沙不远的地方修通过境,但直到现在也从未有车敢到岜沙去拉过一车木材;村民们再缺油少盐生活贫困,也只是上山修剪杈枝或砍些枯树,肩挑徒步到县城去零售。长期以内,岜沙寨内参天大树数不胜数,与其它地方光秃秃的山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岜沙,也有过一次绝无仅有的砍树行动。1976年,毛主席逝世,北京开始修建毛主席纪念堂,全国各地的各族人民都踊跃投工献料。怀着对主席无限敬仰的岜沙人,在召开村寨会议以后,毅然决定将寨前一棵全寨视为林中大神、直径1.2米的千年香樟树敬献出来修建毛主席纪念堂。当时岜沙人自己无法下手砍去树,只能请了外村子的二十名壮汉来砍,树倒地之时,全寨老少都跪在树下;据说砍倒的树干与根分离时,流出的也不是白色树浆,而是奇异的红色树浆。樟树出寨那天,全寨男女老少齐集公路两侧,目送树神离去。为纪念树神,大家一起在樟树生长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八角型的 “敬献毛主席纪念堂香樟木纪念亭”,并将樟树供奉在亭中焚香拜祭。
在岜沙芦笙堂东南方,有一块约几百平方米的斜坡叫东方坡,坡度很陡,那是岜沙人祭拜太阳的地方。岜沙人十分崇拜太阳,他们认为自己的先祖来自遥远的东方,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因此对太阳祭拜,是岜沙人生活中不可或却的仪式和程序。凡有节日、重大事情,他们都会在这里祭拜太阳。爬这个东方坡,如果是正常爬坡,就得背向太阳。而岜沙人每次每次祭拜后,都会边歌边舞走向芦笙堂,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会面向太阳,缓缓后退行进,谁若背对太阳,则是对太阳的不敬。许许多多的外人都要在这里一试面对太阳行进,可每个人都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而岜沙人,却一代一代固守着他们的信仰和传统,倒着爬山,走向他们心中的太阳。
岜沙人虽然固守着古老的传统,但他们的恋爱却自由奔放,无所顾忌,他们以歌会友,以歌传情,情歌、飞歌是人人拿手的本领。在岜沙,男女之间的恋爱交往与季节一起循环,春、夏、秋三个季节中,分别有三个关于恋爱的节日:游方、荡秋千、闹姑娘。
正月里,是男女青年们跳花坡、吹芦笙、游方的好时节,小伙子们在“游方”时彼此竞争,像雄鸟一样争取姑娘的欢心;而到了夏季水稻扬花受粉的时节,青年们便聚集到树林中去“荡秋千”。秋千一般都是用稻草搓成粗大的绳索,系在寨子里的大树上,小伙子和姑娘就一双一对地跳上去,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姑娘的尖叫声越来越大,小伙子就把姑娘紧紧地抱在怀里,继续往高处荡;秋收时节,岜沙的“闹姑娘”开始了。白天,小伙子和姑娘各人带着自家的饭团,结伴相约,收稻劳作;晚上就聚集在主人家里喝酒、唱歌、抱姑娘。一个小伙子可以同时抱几个姑娘,姑娘们也很乐意让小伙子抱,姑娘被小伙子抱的越多,就会有更多的小伙子想娶她回去做老婆。如果姑娘没有被小伙子抱过,是很丢人的事,如果某个姑娘被外乡来的小伙子抱过,她在岜沙人眼中就是魅力出众的美女啦!所以,但凡有外乡小伙子来到岜沙,姑娘们会用各种方式挑逗他,让他把岜沙的姑娘抱个够。有时候会有胆小的人被大方的岜沙姑娘吓得狼狈逃跑,姑娘们就会开心大笑起来。而岜沙的抱姑娘也有严格的规矩,不可以逾越界限,否则,姑娘和小伙子就会被严厉惩罚或被赶出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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