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间,一个人的游走--香纸沟篇
朋友来南方公出,顺便拐到贵州前来探望,与另一个过去的同事相约同去贵阳相聚,过去的朋友都在步步高升,只有我,因为“素质”问题,弄得一无所有,背井离乡,一时竟颇有感慨,好在大家与我都不以为然,仍然以友相待,仍然嘻笑如初。贵阳人对我们在酒店里的拳来脚往很是诧异,温吞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北方男人表达亲密的古怪方式。醉了,就象回到了从前,年轻的时候,放纵的时候,豪情满怀的时候。第二天,决定去昆明,晚7点半的火车,一天的时间去哪里呢?印象中有个香纸沟,于是找车站,10点半发车,只有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用耳机堵着耳朵,大声问了几句,确定后坐了下来。“你去香纸沟干吗?”“去玩啊。”“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听说不错,不太清楚,你也是去玩?”“不,我回家。”“哦。”我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尤其跟陌生人。--你是摄影师?--不,只是玩罢了。--我过去有个朋友,也象你一样,背着个相机到处跑,弄得老婆都不跟他了,你不会也离婚了吧?--呵呵,不会,我儿子13岁了。穿一件什么牌子dvd的广告衫,裤子应该很久没洗了,不想与她细说,于是低头看报。--哎,你去香纸沟,我可以给你当导游的。--好啊。不忍拒绝,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到处走走。--其实那里没什么好玩的,过去还有好些小动物,现在都被打的差不多没有了,有一个庙,人还蛮多的,不过,也没什么意思。--哦。--哎,你嘴里有一颗金牙噢。--啊,是的。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你在贵阳上班?我问她。--是啊。--做什么?--过去做餐饮,现在不做了,卖家电,雅园,你知道吗?--不知道。--贵阳很有名的饭店哎,你真不知道?--骗你干嘛?我帮她买了车票,她并没有太多的谦让,不一会,她小声对我说,过去跑这条线的班车是她一个表哥包的,她坐车回家从来不用给钱的,现在转包给别人,就没有这个便利了,半路上,车前窗玻璃被一座过路桥上垂下的小石头砸破了,司机在大骂那些顽皮的小孩子,她则悄声对我说“活该”。--“你中午在哪里吃饭?”又来了。--那里应该有饭店吧。--有,都不好,要不,你到我家里吃吧?--那不好吧?--没什么,好的没有,凑合着吃饱还没问题。她掏出电话,哇啦半天,我只听懂一句“还有一个朋友”。下车时,看到一个红色横幅“热情好客的布依人欢迎四海宾朋的到来”,我问她:你是布依族?对啊,怎么了?连忙答道:“没怎么,没怎么。”这热情确实是感觉到了。她把随身带的两个小包塞到我手里,转身跳入路边的一块菜地里,摘了一个我叫不上名来的菜回来,“我们中午吃这个,这是我家的菜地。”进了村子,全是木楼,与在斗篷山见到的布依房屋结构是一样的,只是这里的更古老些。她父亲一人在家,已吃到一半,见我们进来,忙起来让坐,递烟,倒水,我说不要客气,掏出我的烟给他,聊了会,一个很憨厚的人,却很健谈,说他们家是在七百多年前从江西迁来的,是太祖皇帝派他们来的,我想应该是指明朝朱元璋“太祖平滇”时派来的那批人的后裔,后来四散着定居下来,我问他,现在还回江西吗?不回去了,都不认识了。这座房子有三百多年历史了,他们花家在这一带很有影响的,我这才知道那女孩子姓花,一个很少用的姓,《水浒》里有一个花荣,他是当兵复员的,先在乌当区农业局工作,现在搞养殖,兔子,肉食兔,收益还不错,三个孩子,大的嫁到成都去了,小的是个男孩子,在浙江打工,这是二女儿,很懂事。他的话我听不太懂,每句话说完后,他还用那种要我回答的期待目光,感觉很累,我看见堂屋窗棂里透过的光照着古老的木梯,很有意境,于是借故拍几张片子,站了起来,在他们家房里、院里,拿着架子和相机走来走去。院子挺大,几乎有农村里能有的所有小动物,狗、鸡、鸭、猪、羊、牛,过去有马,卖掉了。狗刚下了小仔,小花居然将眼睛还未睁开的小狗仔塞到我怀里,让我抱一抱,隔壁家的妇女正在猪栏里出粪,味道很大,只露着个头,看我拿着相机走过,笑着叫道:给我也拍一张。一回来,小花--暂且叫她小花吧,还不知道她名字,就在厨房里忙碌,我到厨房里拍挂在大锅上面的腊肉,她很恼火:“拍嘛拍嘛,乱七八糟的,你烦不烦啊?”对我的不服从很生气,她理解不了我的好奇。吃饭时,她父亲的话还是很难懂,我只能边喝酒边点头,好不容易吃完饭,去香纸沟。走一段山路,有泉水从山上流下来,汇集到一个水池里,小花趴上去就喝,我看她,她笑着说:“这水是甜的。”她脸上显出的那种纯纯的神情,让我感到她也象这山泉水一样的纯净、透明。香纸沟景区有十余个景点,因为我还要赶末班车回去,我们只去了马脚冲和龙井湾两个地方,青山绿水,美不胜收,水,无处不在。马脚冲很形象,水四散着沿青苔从马蹄形的岩石上流下来,极象一个半圆形的水帘,很美。路上有一个滴水石,上沿的水沿一石头突起一粒粒滴下来,终年不断,下面则是一块兀立的石头,迎水的部分已被滴钻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坑洼,上下结合的如此完美,很神奇,小花张着嘴在那里接水喝,被滴的满脸是水,她清脆的笑声在空荡的山谷里传的很远。龙井湾景区很大,有人工景致,不过,大部分还是浑然天成,水车可以带动游人旋转,足见水流之大,整个山谷里栽种着竹子,与我们常见的并不一样,更细小,更多花纹,从高处看,密不透风,俨然是片竹子的海洋。小花跑到一处水洼前,在水里摸索,我问她干嘛呢?“嘘,螃蟹。”她伸出一个手指放到嘴上,果然捉到一个小的,拍完照片后,放掉了,她说:“还是让它找它妈妈去吧。”田野里有马,路边散布的草棚下有些奇怪的石头工具,小花说,那是用来造香纸的,大部分都是摆设,现在很少用这个造香纸了,只为了给游人看才摆在那里。当初用竹子造香纸只为祭祀那些阵亡的烈士,这应该是汉族人的一个习惯,布依族也这样,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族群的变化,那就是受汉文化的传染,就象小花这一代人,一句布依话也不会说了一样,她说:“学那个干吗?”好象对我问这个都很奇怪,我问,你们姐弟都常回家吗?她说“不”,只有她,家里活多时才回来帮一下忙,弟弟去浙江打工二年了,自己说“外面再苦,也不愿意回家”,说父亲脾气暴躁,与他们几个都合不来,姐姐嫁到成都去了,一年才回来一次,有时也不回来,通电话时还亲的不得了,一回家来就在一起吵,她16岁就到贵阳打工,说是挣点钱自己花,我问怎么不继续上学,她说“不愿意上,有什么意思?”,她们少数民族上学很少花钱,国家免除了几乎所有的学费,只要交一点书本费就可以了,可大多数孩子还是不愿意上学,是个叛逆的年龄,是个张扬个性的年代,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尽快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其他事情,不管不问,这一茬年轻人越来越不容易理解了。我抬手看表,她说放心吧,我已经给司机打过电话了,车过来时会叫我们,这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难道这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淳朴、善良、友爱和真?来贵州已有一段时间,对贵州已有太多的好感,刚来时单位领导告诫我,不要出去,不要与少数民族打交道,因为他们普遍野蛮,可事实上,四处的游走中我接触过不少少数民族的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所有我认识的贵州人里,小花是我接触时间最短的一个,她或许不是贵州少数民族中最有代表性的,但她却是给我印象最深、最好的一个。86年人,21岁,其他不知。
关键字: 一代人 大部分 女孩子 少数民族 汉族人 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