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殊的“拾荒者”--柳侯公园遇
毫无疑问,我们所见到的“拾荒者”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生活所迫而为之的,也就是说捡垃圾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谋生手段。这个世界上,谋生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千姿百态,上有商贾富豪,下有三教九流,在人们的心目中,捡垃圾可是最低档最下等的活计了。抛开法律概念和政治说教,仅就人的生存状态而言,如果谁说人无尊卑之分、事无贵贱之别,任何劳动形式都是高尚光荣的,那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摸摸良心说真话,捡垃圾就是万般无奈的事,谁要是有点别的能耐,谁还去起早贪黑弯腰拱背干那低三下四的行当呢? 话扯远了,我们眼前就有一个不为生活所迫也不怕丢人现眼的人。“五一劳动节”那天下午,我在柳州市柳侯公园旁遇见了这位老人。这一天,柳侯公园里游人如织,人们尽情地享受着节日的快乐,而他却扎扎实实地“劳动”了一整天。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当口,游人逐渐散去,公园清冷起来,他也停下了劳累的脚步,在一处角落独自坐了下来,就着地板摆开一个盒饭和一瓶米酒,有滋有味地开始了他的“节日晚餐”。行人匆匆而过,并不惊奇他的存在,因为他的样子就是一副十足的拾荒者,没啥值得刮目相看的。 而摄影人的眼光似乎与众不同,喜欢满足好奇的心理。我用长镜头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慢慢走近了他,我想知道一个拾荒者每天的收入和开销。老人告诉我,他只捡别人扔下的塑料制品,这玩意撒在地上很扎眼,可是捡起来非常轻秤,一斤只能卖一块五钱,一天大概能挣二三十来元。我盘算着老人一天要捡二十来斤的塑料垃圾,这可要走多少里路,躬多数次腰啊!而眼下这个盒饭要花五块钱,一瓶散装米酒要花一元钱,无论如何,这对一个拾荒者来说也算是有点奢侈的了。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着说:“老弟,我不靠这个生活的。”接着他告诉我他叫韦宗宜,今年77岁了,是柳江县穿山镇的一名退休教师,教了45 年的书,退休后与老伴在家务农,一直没闲下来。五年前老伴去世了,在法院工作的大儿子把他接到城里来住,虽说韦老师膝下有三儿三女,每月还有1200元的退休金,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可他总是在寻思找点什么事情来消磨时光。有一次,韦老师上街蹓达,五光十色的街景没有吸引他的目光,而地上星星点点的塑料垃圾却牢牢牵动了他的心肠。回到家他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上街捡垃圾!儿女们知道这个消息后,死活也不同意,让年迈的父亲去捡垃圾,那多丢人呐! 韦老师呷了一口米酒,笑眯眯地问我:“你猜结果怎样?”我说:“现在你不是来了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子女们的?”“我自有一番道理咯。第一,我捡垃圾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环保;二来嘛,我经常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如果老闷在家里憋出病来,反而会拖累仔女;第三,我为人师表一辈子,教育学生如何如何知荣识耻,而我晚年要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行了?几十年的老师不是白当了吗?”三大理由摆出来,儿女们嘴上是拗不过了,心里却十分不情愿,说来说去也只好由开始的默许到后来的习惯,再由后来的习惯到现在的自然。 说话间,走来一位推着童车的男士加入了我们的谈话,他自称姓韦,童车上的两个娃仔是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一听口音原来他们是素不相识的老乡,两人用壮话唠嗑起来,三言两语就烟来酒往开了,韦老师不抽烟,可韦先生不拒酒。当韦先生从我的口中得知韦老师拾荒的缘由后,不禁感慨由然,他说他两口子也是从乡下进城的,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再想要一个儿子,不料老天爷又给他搭配了一个女儿,搞得一家五口生活得好不拮据。韦先生说自己没有什么特长,高不成低不就不知做啥是好。韦老师说,人不能闲着,有什么就做什么,得多少就算多少,实在没事做就跟我捡垃圾。韦先生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不、不、不,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去捡垃圾,人家会笑死我的。” 韦老师说:“我打个谜子给你们猜猜,是一样东西,谁也离不开它的。听好了啊——两个不字颠倒颠,两个八字紧相连,两个人字不碰头,一个十字在中间。”韦先生怎么也猜不着,而我忙着抓拍镜头没功夫去猜,韦老师眯着微醉的眼睛说:“看来你们都是没得什么文化的人,我告诉你们吧,这是一个‘米’字。人再大块离不开米,米再小颗能养活人,不做工去哪得钱,不得钱怎么买米,没有米你怎么生活,是不是这个道理?”韦先生沉默良久似有所悟,最后喝了一口酒说:“嗯,是要找点事做做,要不娃仔的牛奶都没得喝咯。”说完,韦先生推着童车踉踉跄跄地走了。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家吃饭了。我告别了韦老师,穿过静静的柳侯公园,只见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游人留下的垃圾。我想,人的心里有了垃圾地上才会有垃圾,而像韦老师这样的“拾荒者”,不仅可以从地上捡起垃圾,还可以从人的心里捡起垃圾。记得曾有报章把一个以捡垃圾为业的大学生称之为“行为艺术者”,我想既然是“行为艺术”,那么创造“艺术”的人肯定是主动去干一件事情,而且还要努力让这件事情产生“艺术”效果,然后再去感染周边的人群。显然,韦老师捡垃圾的行为是符合第一个条件的,至于第二和第三个条件嘛我看连他自己也未必想过。那么,一个七十七岁的退休老师去捡垃圾这档事算不算得上“行为艺术”的一个品种,能不能进入“艺术的殿堂”让人供奉?想到这些,我不禁“噗嗤”一笑,滑稽!每个人做一件事都能跟“艺术”扯到一块去的话,我泱泱中华岂不成了“艺术王国”了吗? 但无论如何,韦老师这个人确确实实感染了我,他是那样的普通、真实、自然,他又是那样的淳朴、坚毅、执着,我竟有再想见到他的感觉。第二天傍晚,我带着儿子再次来到头天遇见韦老师的地方,想让儿子见识见识这位特殊的“拾荒者”,让他体验体验什么叫做“光荣”和“耻辱”。可是等了许久终归没有见到韦老师,不知今天他在哪里拾荒,也不知今晚的晚餐他在哪里度过?他毕竟是一位七十七岁的老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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