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说燕京
我对于北京,实在是有些复杂的感情在里头。一方面,她是母亲家族曾经长期生活经营之地,心里对这个城市总是有些亲切的念想,而且天生就对这里不陌生,包括十几年前第一次进京时,自己也很是讶异于那种好似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倒似游子回家一般自然。另一方面,我是打心眼里对北京有些看法的,当地人处天子脚下的那种优越感和排外情绪暂且不表,单是这个城市的历史,就叫人生疑。若我是别处居民倒也罢了,偏偏又是在周秦汉唐故地生长,不免生出几分废都子民特有的情绪出来,对北京这个地方也就有了些个诟病。
我说这个城市的历史叫人生疑,是说她作为首都来历不明。但凡华夏民族,一统天下后遴选首都必要找名正言顺之地,所谓名正言顺,指的是此地必有丰厚的人文积淀,历史渊源,文可以制礼仪教化天下,武可以斥兵戈荡涤寰宇,浩浩荡荡,气象万千,四海归心,八方拱卫。想这北京,原本不过一边陲小镇,数千年来茹毛饮血,黄沙蒸腾,飞鹰走狗,狼烟落日,始终扮演的是游牧民族和农耕社会两大力量你争我夺的棋子角色,在蒙古人征服汉人之前,北京在中国没有政治地位。唯一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公元755年,一个叫安禄山的叛徒从这里起兵,一举扫荡了所谓丰肥华美,前无古人的盛唐江山,渔阳动地而来的鼙鼓声,马嵬簌簌飘落的梨花雨,西宫南内春日里等身的野草,成为了令废都人至今仍咬牙扼腕的恨事。却说元朝短命,大都城作为政治中心也只延续了85年,其间少有作为,那个叫马可波罗的意大利人在笔下把大都城描写的辉煌壮丽,眼明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座纸上的城市,乌托邦式的产物,不足为信。而在此之前契丹的辽南京、女真的金中都之所以比蒙古人的元大都更模糊,是在于缺少一位马可波罗式的人物——在城市消失的过程中连顺利地在纸上留下痕迹的机会都没有。明王朝建都南京,南京这地方本有王霸之气兼有灵秀之风,只是燕王朱棣夺位功成,力排众议把都城迁到了他的北方王国首府,至于迁都的理由,恐怕是永乐皇帝个人好恶更胜其他吧。要说北京的辉煌,才真正是从明朝迁都这一年开始的,迄今不过585年。永乐皇帝以降,明朝少有作为却盛产昏君,整个中国此段历史乏善可陈。直到明顺两争俱伤,满族人得渔翁之利入关定鼎,北京又一次担负起异族统治华夏的历史重任,以首都之名面南而坐,直至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国。
我在北京最大的感受是,这个城市的历史归属感有些压抑。在北京,你感受不清晰一个拥有辉煌历史的大都市的那种对城市历史的自豪感,历史更多的是附着在地面留下的明清建筑上。而北京人的逼人傲气多半是就现政权而来的,我猜测是因为北京作为中国历史上三个大一统王朝的首都,无论是从几千年华夏文化的根基上还是对中国历史的贡献上都没有什么特别亮点可言的缘故。不象现在的西安,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整天价大肆宣扬重振汉唐精神,惟恐别人不知此地是古代中国经济文化和民族精神的顶峰和中心。西安可以高喊梦回唐朝,北京却不敢吭声,因为以北京为都的中国,大多有些病态,包括所谓的康乾盛世,那不过是延续两千余年封建王朝的回光返照罢了。
话题扯大了不容易掌控,且极易招致炮轰谩骂,对于历史的谬见就此按下,再说说北京的小吃。我本人对各地小吃甚感兴趣,每到一地必然要尝试一番,小吃实则代表当地的市民文化,对于感知一个城市的味道有着独特的辅助作用。不过北京的小吃实在令人失望,总体来说属于材料粗,工艺粗,感官粗,实在与皇都身份不符。北京著名的小吃如爆肚、卤煮、炒肝等,均是以家畜内脏为原材料烹制,往往是一锅烩,谈不上刀工火候调味,口味腥膻原始,不失数百年前游牧之风。还有面食,北京炸酱面颇负盛名,可与西安的面食无论从工艺上的精细还是口味上的复杂相比就逊色了许多。而甜食就更难以比肩了,北京的果子露、杏仁茶、豆面酥等等,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西安的蜂蜜玫瑰凉糕、镜糕、酸梅汤、八宝羹、花生酥等丰富多样、味美可口。网上有评论说,成都和西安可称得上是国内南北两大小吃之都,虽嫌溢美却也不无道理。这两个城市自古以来就被先后称之为天府之国,市民饮食文化累积交融过千年,自然酝酿出各自的小吃魅力不足为奇。但北京作为几朝首都所在,小吃却不能令人垂涎,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或是京派饮食妙在大处,好似满汉全席,这白丁草民的果腹之物本就难登大雅之堂,好坏且由他去,北京乃是老佛爷皇上王爷贝勒格格们的北京,要吃小吃,别处去罢。
(摄于颐和园苏州街)
(天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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