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亚罗游记
如果我能选择一个地方被囚禁一生,我想那是米亚罗。
对米亚罗的渴望于我来说总是来的有些莫名,是本波密宗悠远的召唤?是绚烂如同上帝的牛顿透镜一般的秋色?还是温柔如情人身体般的泉水?我也说不清,但“米亚罗”这个在藏语中再普通不过的词却水妖般毫无声息的缠住了我的灵魂。
在阅读四川地图时,米亚罗是那种你可以尽管忽视的小镇,网上却有各式各样的赞誉,徒步穿越者的经典路线,摄影爱好者的乐园,四川休闲文化中合家老小集体fb的地方,我在林林总总的帖子中隐约读到了一个结论:逃离现实洗涤灵魂的去处。可我无法逃离自己,一个再现实不过的生意人,那里是个能让我满足对徒步体验的好奇心,又能享受现代生活的地方。长假的行程就这么定了。写到这里忽而想起蒙古人保存了灵魂的方法:用驼绒在将死之人的鼻尖轻轻沾走他的灵魂,据说成吉思汗陵中供奉的就是一小撮存着成灵的驼绒。今天,我守着没完没了的电视广告,公司里令人作呕的烂事不时袭来,裹着毛巾被写这篇东东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的灵魂如驼绒般轻灵的部分已经随着这个决定留在了那里……
旅程有个阴暗的开头,飞机刚落成都,天阴阴的,租的车子差强人意。成都如同所有的国际化都市一样,10分钟就能搞定你所遗忘的数码相机读卡器。行囊一切就绪,在成都无聊闲逛,等待晚饭。成都的火锅虽然没重庆的名气大,却由于其相对柔和的口味留给我们更多品位鳝鱼的空间。记得当年在重庆吃火锅也是秋天,没几口就汗流浃背,接下去似乎是在挑战自己对辣味容忍的极限,直到第二天,火烫的味道还在折磨我消化道的末端。成都火锅更能体现食材本身和辣味的和谐融合。于是4个人暴撮一顿,买单时发现才108元,爽!
第二天清晨出发,天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司机为了躲避高速费在川西小镇间川街越巷,到让我们见识了真正川西的风貌。车过都江堰,路开始崎岖,算是进山的开始。人的情绪也随岷江的涛声不断激越。沿途不时出现小水电围出的海子,很多地方都想停下拍照,司机指指落石路段的警示牌,我也只好作罢。沿途正在兴建的小水电确实给了我们不少漂亮的海子,开山采石又带来了不少塌方路段,上帝就这么公平。车过汶川算是进了藏区,路边不再有砖房,全部是羌族工匠用天然石头垒成的民居。太阳逐渐展现他的笑脸,打开车窗,淡淡的青草味伴着慢慢蒸腾的露气拂面而来,心情的光圈也随之调亮。
中午,车到姚平羌寨,就在这里歇脚。我本对人文和民居景观没太大兴趣,只当进去活动活动筋骨。在寨子里闲逛,发现当地民居确实与众不同,墙体极厚且全部用石头垒成,内阔外窄的射击孔不时出现,这看起来更像军事设施。这时“小金”这个地名开始在我脑子里回响,在乾隆年间这里属于清军和当地人争夺的最为激烈的大小金川地区。却如当下政论节目所云,形势比人强。200年前形同水火的人们原来可以如此亲密,当时乾隆帝花了数千万两军费也没攻进来的地方如今门票只要45元,再加50元就能请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作向导。请向导的钱决不白花,没有她,你在寨子极容易迷路。中途我们和导游走散了就再没找到过她便是明证。当你左一转、右一转以为自己走出了寨子的时候,没想到只是走到了寨子旁边的一条小溪。于是拍几张照片,冷静一下,鼓起勇气再次走进这座石头垒成的迷宫。其实走出迷宫回到出口的窍门很简单,沿着最窄的路往商贩最多的地方去就对了。(不知当年清军有没有找到这个窍门)走迷宫的紧张逐渐被摊上的新奇东东所化解,替朋友请到了毛牛骨制成的降魔杵,意料之外的收获,意料之中的兴奋。如果时间允许,真想就住在羌寨,晚上锅庄归来啥也不干,就听着山风、发呆、数星星。奈何山里缺燃料,寨子里没有热水洗澡,商人的实际驱使我继续赶路。
车行至骨尔沟,小镇只有一条街,两边全是酒店,从街头问到街尾,只有三家提供露天泡温泉的酒店能洗热水澡。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的去跳锅庄。见到我们一行只有4人,锅庄的老板面露难色。是呀,也许四条狼可以吃掉一只烤全羊,4人中只有我一个像肉食动物的确难安排。最终老板同意为我们烤一只全鸡外加一壶奶茶,180元,吃了我们全程最贵的一顿饭。锅庄的音乐总让人血液莫名升温,产生在海拔3000米把酒临风的欲望。考虑到长期的无氧耐力训练,我应该是高原反映最易侵害的对象。只能将把酒临风改为对酒当歌。
跳罢锅庄,我们回到酒店,换了衣服来泡温泉。在不到10度的气温中让温泉水包裹全身,听着远处山涧中溪水孜孜不倦的吟唱,抛掉无聊的想法,就静静的和远处的山峰说话。人类或许很早就喜欢这种洗涤灵魂的方式,不然怎么有诗仙“相看两不厌,唯有静听山”的绝唱。网上有很多泡温泉如何有益健康的帖子,藏人中也有温泉治病的故事,可是对我们这些异乡的过客而言,在深秋还有温泉轻柔的抚慰对身心足矣。
第二天一早,薄雾冥冥,山上的早晨果然冷的厉害,急忙把冲锋衣的抓绒胆挂上,还是不禁发抖。找了个早点摊,一碗滚烫的牛杂汤下肚,顿觉有了抗寒的底气。一路延杂脑河谷向上,不久车便到了毕朋沟,公路终止于此。没进林子,香味把我吸引到路边的烤肉摊,一问才知卖烤牦牛肉串。头一次吃到撒整粒花椒的肉串,几口下去顿觉身上暖和。肉烤得并不十分熟,口感却很细腻,不愧是喝山泉水吃中草药长大的牦牛。进山只有当地人称作“马路”的小路。钻进原始森林,起初的路很好走,确切说这里算是高山草甸和森林混生地带。脚下湿漉漉的草地踩上去软软的,像踏在一张巨大的地毯上,要不是刚下过雨,真想将自己一把扔在这张大地毯上撒泼打滚。钻进林子,雾气越来越重,挂着树挂的松树站在雾气昭昭的海子中央,像披着长发的妖女默默对这自己在海子中的倒影。山林就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她雨后最性感的一面,罩上了乳白色妖娆的面纱。微风吹过,薄雾伴着湿漉漉的味道发丝般若有若无的抚摸过你的脸,是最高境界的挑逗。传说中的红叶开始一丛丛不时钻出,慢慢发现原来不是一种叶子变红,且变得不一样的红。米亚罗的林子简直就是上帝的调色板,在这里人们看到了上帝的顽皮,他几乎把可见光波段所有能被感知的波长都用上了。紫黑色的山挡在乳白色的薄雾后面,墨绿松树批着见水就吐新绿的树挂,嫩黄,淡黄,深黄,亮黄,粉红,胭脂红,暗红¼¼各色的阔叶植物不期而至的闯入你的视野,嘲笑你的镜头。之前爱不释手的卡片机开始显得越来越单薄。想起了一个内存条的广告,真想大喊一声“给我广角,其余免谈”。长期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爱斯基摩人能分辨20多种不同颜色的白。感谢上帝给了人类敏锐的视觉,使它成为5觉之首。我不知道当地的藏人能不能分辨所有的红,反正我的镜头不行。人类语言中描述视觉感受的词汇最丰富,诗人在这里也只给出了“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句子。麦克斯韦仅因为幼时着迷于牛顿透镜就用那么简洁和谐的方程描述了电磁波。假如把他放到这里,人类能获得什么呢?
一路上除了导游见到最多的是背包客,全身的gore-tex装备,每人一个70升vadue大包。个个行色匆匆。你在路边坐上20分钟,准能碰上一、两队。这么美的景色都抓不住她们吗?或许途步者的乐趣就在不停的自虐中?问了路才知道再走一个小时就能看到雪山。想想天色已晚,拍出来的照片已经很暗了。就决定在河湾处休息,水喝光了,下河去打。越接近河滩,每次落脚踩出的脚窝越深,抬脚后脚窝里全是水,沼泽两个字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奇怪的是我没想到怕反而想起了因为时间不够而放弃的红原。那里正是当年长征所经过的草地。喝了一口冰冷的溪水,真是凉的霸道,像是一根冰冷的铁棍一下子础到肚子里又忽然长长顶到了脑袋上,这时才发现脚下的两块草地陷的很快,水都没到脚面了,才晓得怕,拼命往山坡上跑。跑上来定定惊魂,才觉得气喘不上来,只顾逃命的我完全忘了这是3500米的高原。歇口气,一路下山。
刚出林子,路边摊炖蹄筋的味道又牢牢抓住了我。烤串,炖蹄筋,青稞酒¼¼对不起,我加进了自己的想象,由于害怕“高反”我换成的酥油茶。一直暴挫到快站不起来才罢休。我正欲起身离去,忽见众人一下子聚集像是在追逐什么东西,果然,一只松鼠就跳到离我脚边不远的地方,很不屑的瞄了我一眼,转头继续逗引众人的追赶。我真的很想再多看他一眼,可又不忍心打扰他,本来,人家才是山林的主人。
上车时天色已黑,司机怕难找住宿的地方就在f1赛道般的山路上恣意挥洒他的车技。我开始晕车,心跳加速,头上好像圈了一个几十斤重的大铁箍。车还没回骨尔沟 ,我已经下车狂吐,吐完往车上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格外沉。高原反映是确定无疑的了。司机不敢让我们住山上,一路往汶川飞驰。膜拜桑登寺的计划也只好放弃,后悔昨天一直熬到凌晨,后悔吃了狂吃了那么多的东东。放纵使我丧失了和桑登寺的缘分。奇怪的是车到汶川海拔降回2000一下我竟然连车都不晕啦。
回到北京已经3周,天气日渐寒冷,每当夜里被冻醒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看看有没有零件背叛了我,留在那里,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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