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帝都一座有隐痛的城
西安晨光
西安给我的感觉是极端、对立、矛盾。就像兵马俑和华清池一样,一个纯阳一个纯阴;一个至刚一个至柔;一个是一坑接一坑的全副武装的兵车马,一个是一池连一池的太子汤贵妃汤。西安是十三朝故都,夏天乘凉的老百姓摇着蒲扇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你从商周讲到大唐。这是一个很有文化的城市。而且,我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文学爱好者多如牛毛,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女友》《文友》以及《美文》全都出在这里。
西安雄伟的古城墙
我在西安的时候,正是夏天,还赶上没完没了的停电停水,所以我对这个城市的印像不可能太好。但是,这里的老百姓全都安之若素,他们在红灯高悬的夜市上咀嚼他们的美好生活,并对他们生活的城市所经历的故事如数家珍。西安是一个过日子的好地方,假如你习惯它的城墙以及和城墙有关的文化。偏巧我不习惯,我总觉得压抑,可是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这里的人全都四平八稳地过日子,他们一般决不会出口伤人,和他们一聊,几句话就转到历史和文学,可是,他们这里机会极少,很多年轻人工作没几天就全都暮霭沉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他们说话方式是我听到过的最有分寸的语言表达形式,很多时候,此时无声胜有声,全在你自己的理解能力之高低了。
西安厚重的古城墙
一般讲,这里的人最没有野心,他们很知足常乐。如果他们有野心的话,也是走阴柔的路子,绝对不会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说说西安的城墙。西安的城墙很好,至少在我眼里,我觉得它比万里长城要好,因为长城上永远人满为患,想照一张单人照都不可能,背景总是乱糟糟的,耳边也总是乱哄哄的。说句心理话,我从来没有觉得长城代表什么文化,因为,在我看来,它就是一个旅游胜地。我也不觉得修城墙的民族或者说生活在城墙包围中的民族就一定保守,按部就班,拒人于千里之外。
西安城墙下悠闲的市民
但是,当我在西安生活的时候,我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城墙的存在。西安的城墙就在西安市里,人们每天都生活在皇城根下。我住的地方是小南门,每天穿城门洞进进出出。晚上,小南门的夜市非常红火,他的背景就是马路对面的古城墙。西安的夜市是真正的夜市,到深夜还有。我喜欢遥对城墙吃烤肉,感觉特别好。我能这么着一直吃几个小时,一点不觉得日月如梭,心浮气躁。可是,当白天,尤其你有急事的时候,出租车拉着你沿着城墙转呀转,你会越来越灰心丧气。有一个中午,我顺着城墙走,大太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人没处躲没处藏。那个时候,我真觉得每一步都是重复的,眼前永远是墙,连绵不断的墙。就像头顶总是火辣辣的日头,无遮无拦的日头。墙,日头,我……如果拍成胶片的话,每一张和另一张的差别绝对不大,沿着城墙走,一点不觉得自己在前进,这种感觉真让人沮丧。
颇有历史感的西安城墙
我在最沮丧的时候,突然城墙上传来一阵硬摇滚。那一瞬,我觉得整个城墙在跳舞。“心重如墙,快乐是穿过时的感觉”,当我终于从城门洞中穿城而过,我有一种类似疯狂的快乐。整个中午,摇滚肆无忌惮地在城墙上释放自己。后来我得知,那年,流行乐坛的前卫歌手竟都和西安沾亲带故。比如张楚、郑钧、还有许巍什么的。有人告诉我:西安人在西安都不吭不哈的,可是一旦离开了这儿,一个一个都特前卫。还有人告诉我:"西安人混的过得去的,一般就在西安混过去了,混的不好的,才到外面打世界。不过,只要出去的还都混的特别棒。"说这话的是西安人,确切地讲是留在西安的西安人,不过据我所知,她现在不在西安了。那年夏天,我听了一个夏天的摇滚。赤日炎炎,挥汗如雨,我常常听到城墙上的摇滚,激烈鲜明疯狂浮躁塞满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始,我总觉得它和城墙反差甚大,城墙是沉默的、千篇一律的、如死水一般不起微澜的,更重要的是城墙永远是宠辱不惊心如止水的。但是,后来我意识到城墙和摇滚实际上是相通的两极--最墨守成规的和最无所顾忌的;最传统的和最叛逆的。
西安歌手许巍
我觉得一大批前卫歌手来自这个城墙环绕的城市不是偶然,他们一定都有过和我相同的经历,沿着无休无止的城墙无休无止地走,感到狂躁、绝望、沉重无比。那个时候,常常会希望城墙上多一点城门洞,好让自己随时穿过。他们积累了这种情绪,直到他们的歌飞跃城池,穿城而过。许巍有一天站在北京街头,突然想到西安,他写了"我思念的城市"--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我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感觉着你那遥远的忧伤/我的幻想/风路过的时候/没能吹走/这个城市太厚的灰尘/多少次的雨水/从来没有/冲掉你那沉重的忧伤/你的忧伤像我的绝望/那样漫长……
西安是一座有隐痛的城市,她的隐痛全埋在城墙里面。她之所以有隐痛,是因为她有往事。十三朝故都的往事,一代又一代,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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